窗外的夜空被霓虹燈、商舖發出的燈光及屋頂上的招牌給染紅;這般的璀璨,把繁星的光芒都奪去了。淅瀝淅瀝,豆大的雨點打在窗上,但窗。不是緊閉的一陣陣連綿不斷又清脆無比的鈴聲在夜中傳來。
時間是凌晨三時多,我曲起雙腿,把頭埋在膝蓋間,維時這個姿勢坐在床腳已三個多小時,但仍睡意全無。為什麼呢?經過連續數天的儀式、誦經法事、火化、海葬,我早已精疲力盡,本應一回到家就倒頭大睡,但我反倒坐在床上,如一尊石像一動不動,全神貫注於夜風夾雜着雨水送來的風鈴聲。
風鈴是爺爺送給我的。風鈴的主幹是一塊美麗、稀有的紅色珊瑚,下方吊着發出悅耳鈴聲的幼細銅管;風鈴上掛着更多裝飾,有眾多貝殼及小石頭,甚至還有一塊罕見的鸚鵡螺殼,全部是色彩斑斕,豔麗別緻的。最重要的是,這個風鈴是爺爺親手造的,每一塊貝殼、每一塊碎石,都是爺爺親手掛上的,是獨一無二的。
爺爺生平最愛的就是大海。年輕時,當家境仍貧困窮苦時,爺爺當過漁夫。他常感慨地說:「天天出海,撒網捕魚,是何等悠遊自在啊!」後來家境好轉,爺爺得以上學求知,後來成為海員,在一艘往返於英國及香港的貨船作船員。他常回憶說:「那四十多年,以海為家,流離飄泊,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。」爺爺退休後,仍樂此不疲,自製風鈴在街上兜售。
週末我最愛做的事,並非和朋友遊戲,或和父母逛街,而是隨着爺爺到海岸邊撿拾作風鈴用的珊瑚化石、貝殼、石頭等。每逢星期天,爺爺在清晨四時多便敲敲我的房門,把我叫醒,然後踏着自行車載我到電車站,搭電車往沙灘去。沙灘上,海浪一下一下地拍向岸邊,一波接一波,有規律、有節奏的。我手捧竹筐,爺爺彎腰撿拾合意的貝殼。有的時候,我也會一同撿拾收集。但由我「經手」的貝殼往往遭爺爺駁回:爺爺的要求、眼界可高呢!凡事總是要盡善盡美,要做出最佳的風鈴。經常跟在爺爺身邊,我學會了更多關於貝類生物的知識、珊瑚的形狀、海洋的生態……爺爺也會和我分享他在海上的經歷、船上的工作等陳年舊事。這時候,他總會深呼吸一口氣,嗅着海鹽的氣味,說道:「大海是我的家,也必成為我最後的歸處。」
爺爺逝世後,我們謹遵他的遺願將他海葬。那天風浪奇大,船,一上一下地起伏着,我們的胃也跟着翻攪着。但我們都沒有理會自己的不適,只有悲傷的情緒。那天天空也下着雨,我把風鈴帶上船傾聽着雨中的鈴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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