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師笑了

叮叮咚咚，一連串音符在客廳裏蹦來蹦去，從一面牆壁反彈到另一面牆，琴聲充斥著整個空間。忽然樂聲中斷——我又彈錯琴鍵，這首樂曲真的是太複雜、太具挑戰性了。我灰心地歎了一口氣，有點想放棄了。眼角瞥到琴頂上唯一的兩個裝飾品：一個獎牌和一張裱框的相片。看見那張相片，我的信心和毅力又回來了，便又重新彈起琴來。相中人是我和我的鋼琴老師 ：我手捧著那獎牌，笑容燦爛；老師站在我身旁，笑了。


我和老師的第一次會面是在兩年前。她是我由學琴生涯起更換的第五位老師；許多親戚朋友告訴我她教出來的學生素質很好，更榮獲多個音樂特殊貢獻獎，因此我才來求“名師”指教。老師在家中授課。當我首次踏進她家時，真是嚇了一驚：狹小的兩房一廳單位，給她額外加了一堵牆，成了三房一廳：一房屬臥室、另外兩間改建成琴房，客廳放置著一架三腳琴，剩下能讓人活動的空間所剩無幾。


原來老師把自己的住家當成琴行了。她聘請其他鋼琴老師、小提琴老師、英語及普通話老師來到家中授課，同一時段，幾間房中都在上課，宛如有規模的琴行般。當然，在住宅區進行如此的商業行動是違法的，我亦不屑這種拼命賺錢的行為，因此對老師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。


上課的時候，其餘房間亦傳來悠揚的樂聲或背誦生詞的聲音。我對這些多重騷擾感到不滿，便直接向她抱怨起來。她冷漠地回應：“我授課多年，還沒有學生投訴過呢。更何況，在嘈雜的環境下更能訓練出學生敏銳的聽覺與專注力。”我心想：這些只是你為多賺錢的藉口罷了。自此，我更討厭她，她亦不喜歡我。我們的關系就是如此惡劣。但不可抹殺的是她教琴的技巧，她的嚴格及高標準使我數月下來琴藝突飛猛進。另外，雖然她不喜歡我，上課時仍對我一視同仁，認真、用心教導。只是下課後她絕不像對其他學生般和我談笑聊天：她從來沒對我展現笑顏。但我並不在乎，只要我的琴技繼續進步，我才不管老師對我的態度呢。


本年度的校際音樂節揭開了序幕，還有數星期我便去比賽了，但我的表現愈來愈差，感到莫大的挫敗。一天下課後，老師告訴我她替下一位學生調了上課時間，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點下午茶。我臉上吃驚的表情逗得老師笑了。

享用茶點時，她向我宣佈下個月，她在位於某商場的琴行便會正式營業了。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我不知作何感想。她解釋說: "我喜愛孩子，收生多得我快應付不來，於是便聘請其他老師幫忙。原意是讓更多孩子接受音樂薰陶，但我承認後來我被金錢蒙蔽了。我延請更多其他範疇的老師，希望賺取更多收入。我從來沒想過學生可能不喜歡如此擁擠、紛亂的環境，直至你向我提出怨言。當時我很生氣，居然有學生質疑我的作法。但後來我冷靜下來，開始細想學生感受，更詢問了幾位學生的意見，才知道許多人的看法和你相同，只是不敢言。於是我便有了正式開一所琴行的想法了。以後我的收入會少了，但學生們會有更舒適的學習環境，這都要歸功給你呢! "語畢，老師又笑了。

比賽開始，輪到我上臺了。站到臺上，坐在第一排的老師的臉孔映入我眼中，那張臉上堆滿鼓勵的笑容。老師聽取我的意見、承認了錯誤並作出改善，現在是我報答她，榮耀她的時候了。

就是如此，我獲得了在鋼琴頂上的這個奬牌，更和老師拍下了眼前的這張相片。相中，老師笑了。